饶风关

基本介绍

饶风关，在今陕西石泉县西北饶风岭上，地势险要，易守难攻，是汉中盆地东端的门户。在十二世纪的宋金战争中，占据关中的金军曾借由此地进攻南宋控制下的汉中，这就是饶风关之战的由来。

历史沿革

南宋高宗绍兴二年（1132年）冬十二月，金军统帅完颜撒离喝率兵发长安，出宋军不意，先下商州，三年春正月，继败宋将王彦于洵阳，遂下金州，兵锋直指饶风关。在此局势之下，宋将吴玠率军自河池赴援，与驻守该处田晟及从金州退回的王彦合势，宋军主力一时齐集饶风关。二月五日，金军始攻饶风关，双方激战至二月十一日，宋军溃败，饶风关失守，吴玠奔兴州，王彦奔达州。金军既破饶风关，遂长驱直入，连下洋州、兴元府，宋知兴元府刘子羽奔三泉。至此，宋军已全部退入汉中盆地周围的群山之中。于是金军继续留屯汉中一个多月时间，至同年夏四月退兵。宋军随后收复了之前丧失的土地，整个川陕战局似乎又回到了战前的原点。

以上是对此役中确定无疑的史实部分的陈述，而余下的部分自然就是存有疑问的了。尽管宋军在战役过程中节节败退，却并没有影响南宋撰述家们将整个战役描绘为金军的大挫败。他们多宣称此役宋军以少击众，使敌人付出了惨重代价而一无所得，最后只能夹着尾巴逃走。时至今日，此种看法仍有一定影响力。然而这些宋人的单方面说辞，真实性究竟有几分呢？本文就将对其中的几个焦点问题进行讨论。

一、双方投入会战的兵力

宋方史料中多宣称此战敌众我寡，双方兵力相差悬殊，这是否是事实呢？

首先，南宋人对己方投入会战的兵力有较明确的记载。李璧《中兴战功录》记为“官军凡万七千人，益以梁洋义士为三万”，而李心传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（下皆简称《要录》）记为“玠军才数千人，益以洋州义士万三千人……金房镇抚使王彦自西乡以八字军来会”。这两种史料所载民兵（即义士）数量相同，为一万三千人，而官军数字上存在的差异当是因为《要录》的兵数仅指吴玠一军，尚不包括王彦、田晟二部人马（若加上此二部人马，则至少当有一万数千之众）。因此，可以认为《要录》与《中兴战功录》的说法其实并不存在矛盾。而真正不同的说法来自南宋川陕战区最高长官张浚当时的奏札：

“臣契勘金贼伪皇弟郎君撒离喝及叛贼刘豫弟伪大王刘益，于十二月初，复聚河东、燕山、陕西签军及金贼正甲军等，侵犯金州。臣已指挥同都统制王彦先次尽行清野，坚壁不战，使之困弊，俟贼头回，首尾袭击，以取全胜，兼节次调发本司正甲军三万余人，差都统制吴玠于金、洋州界首屯驻，以备大战。”

张浚写下此札的时间大约是绍兴三年正月，金军时已犯金州，甚至可能已攻克金州（只不过坐镇蜀中的张浚尚未得报而已）。其宣称已调发“正甲军”三万余人，委吴玠统领防守“金、洋州界首”（即饶风关一带）。但实际上这一军事布署根本没有落实，甚至是尚未启动，恐怕仅为张浚当时的设想。从其它史料看，此番金军的“左钩拳”出宋方意料，完全打乱了宋军的布署。如《刘子羽神道碑》云：

“公闻（王）彦失守，亟移兵守饶风岭，驰以语（吴）玠，玠大惊，即越境而东，一日夜驰三百里。”

又如《吴玠墓志铭》：

“金州失守，公亟率麾下倍道疾驰，且调兵利、阆。”

又如《王彦行状》：

“（王彦）即尽焚储积，发居民趋险保聚，尽督汉阴兵自石泉趋西乡……公次西乡，枢相张公（张浚）遣干办官甄援付公手札，急令清野。”

驻兴元府的刘子羽在得知王彦失金州后，才一面派人（即田晟）先往守饶风关，一面急招吴玠来援。吴玠遂日夜兼程赶赴饶风关，同时从蜀中的利州和阆州调兵。而王彦弃金州，退到饶风关之后的西乡时，方才接到张浚下达的清野命令。这些记载足证宋军对金军的攻势毫无准备，被打得措手不及。限于当时的通讯技术水平，前方的几部宋军只能在第一时间互相协调应对，而无法由后方的张浚统一指挥。张浚下达的指令，实际上皆成了“马后炮”，根本没有实施。所以，张浚当时在奏札中声称遣吴玠率正甲军三万余守御饶风关一带，此绝非事实，充其量仅是个未实现的计划，并不能推翻前述两种史料的说法。

因此，宋军参战兵力三万（其中官军一万七千、民兵一万三千）之说大致上是可信的。当然，南宋军队普遍存在冗员虚数问题，实际兵力可能会更少些。

相比之下，史料中所见的金军参战兵力则有巨大差异。由于金人没有留存本方参战兵力的记载，我们今人只能退而求其次，仍求助于宋方史料。而宋人记载的金军兵力数字，常见的有十万、二十万、三十万以上等多种说法。我们就先来看其中的十万说。此说当最早出自张浚当初的捷奏：

“金贼自去年九月于凤翔、长安团聚大兵，窥伺川蜀，至十二月初，果分三路进兵：一路自熙秦牵制；一路屯驻凤翔；一路甲军、签军等众至十万自长安路直趋金、商，侵犯梁、洋。寻委王彦、刘子羽、吴玠严备战守，合谋破贼，金、商一带并行清野，于汉江南岸掎角驻兵，相为外援。二月五日，都统制吴玠大破贼徒于真符县饶风岭，生擒金贼千户首领一人、活人一千余人。统制官杨皋破贼于枝溪，生擒贼徒二百余人，追袭二十余里，夺牛羊器甲，生擒汉儿、女真、签军百余人。前后俘获五千人。十七日，吴玠亲帅诸将迎敌，往复六十余阵，射金贼死伤不可计，余众皆遁。”

不难发现，张浚的这份捷奏其实是十足的谎报。其中不但只字不提饶风关失守，反称宋军于二月十七日大战数十阵，把金军打跑了。然真实情况却是金军已于二月十一日攻陷饶风关，并于十三日进占兴元府。捷奏中的十七日战斗完全是凭空捏造出来的，用来掩盖宋军溃败，汉中沦陷的事实。很显然，战败者为推卸罪责，张大敌势是其惯用手段。加之捷奏是对外公开的，具有战时宣传功能，宋廷在某种程度上也乐见其虚张。故这份捷奏中提到的金军兵力十万自然是价值极低的。

再从全局上看，事实上，几乎在完颜撒离喝率军攻入汉中的同时，完颜兀术也在东面的汴京附近打垮了北进的宋军。这就至少表明，撒离喝其实只握有金朝此番南来兵力中的一部分，而且很可能不是大部分。

所以金军兵力十万之说尚且不可信，那些更晚出的二十万、三十万之说，如《杨从仪墓志铭》称金人“拥众二十万来攻”，《吴玠功绩纪》称金人“裒其兵三十万，又尽发诸路签军”（按此总兵力尚不止三十万），无非是南宋文人事后进一步渲染的产物，就更无足论了。

蓄意夸大敌方兵力在战争史料中不足为奇，所幸的是，在这一堆吹嘘之中，仍有史料价值较高者。张浚奏札中就存有另一种关于金军兵力的说法：

“（金人）遂纠合大兵以求决战，今所犯金州贼马，正甲军约一万余人，签军二万余人，马一万五千余骑。臣见措置断绝粮道，坚壁自守，待其困弊，以取全胜。”

此称金军兵力共三万余人，其中女真等部族一万余人、中原汉人（宋人称之为“签军”）二万余人，另外还特别提到了随军马匹的数目，为一万五千余匹。此札实际上是前文已引用过的张浚奏札的后半部分。其时饶风关尚未失守，宋军尚未大溃，故张浚大肆虚报敌军兵力的动机尚不充分。而且奏札与捷奏还有一个关键的不同之处，即：至少在当时，奏札是不对外公开的（多年后可能由作者私家出版）。所以奏札中有可能向皇帝一人吐露出了较真实的敌军兵力状况。

以上这组数字，还可以通过金军统帅完颜撒离喝过往的统兵记录得到一定的验证。《金史》载：“既定陕西五路，乃选骑兵六千，使撒离喝列屯冲要”。完颜宗辅在征服陕西之后，委派撒离喝领兵留屯当地。此事约在饶风关之战前不到一年，而当时撒离喝麾下的兵力为六千人。不过从其皆为骑兵来看，这支军队应当是由女真等部族组成的。此数与一年后撒离喝麾下的部族军数目（一万余）相去不远。由此大约可知，张浚在奏札中提到的金军兵力数字即便仍有夸张，夸张的幅度应当也不大。